书言书语
精神的帷幕
——吴尔夫随笔印象
□徐勤玲
    初读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吴尔夫的随笔集《书和画像》，其心境可用她在《现代随笔》一文中的话来描述：“它(指随笔，笔者注)必须给人以乐趣；它开头第一个字就吸引得我们入了迷，直到看完最末一个字儿才能清醒过来。而在这之间，我们会经历种种的感受：欢乐、诧异、趣味、愤慨等。我们也许会随同兰姆飞向幻想的高空，我们也许会随同培根冲向智慧的深渊，但是我们切不可从这些境界中被人唤醒。”
    《书和画像》收录了吴尔夫阐述其创作与批评原则、评论英国文学史上一些作家及其他人物的文章。从首篇《普通读者》开始，直至读完末篇《“我是克里斯蒂娜·罗塞蒂”》，我始终处于一种沉醉痴迷的状态，仿佛由吴尔夫引领着，悄悄溜进文学艺术的大花园，惊异地看着一朵朵盛开的艺术奇葩，并散发出独特而迷人的芳香，使我心醉神迷。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自身的存在。
    作为意识流写作手法的开创者之一，吴尔夫当然深谙写作之道，而我们阅读她的随笔所获得的乐趣，与她高超的写作手法也是密不可分的。
    吴尔夫在《德·昆西的自传》中这样评价德·昆西的散文：“它不想争辩，也不想改变别人的信仰，甚至也不想说故事。我们从那些语言本身就可以汲取全部的乐趣，而无须从字里行间去猜测什么言外之意，或者对于作者进行什么心灵探险的航行，好增添一点儿乐趣。”这些话也同样适用于她本人的作品。吴尔夫用圆熟灵动、飘逸飞扬的文字，为我们勾勒出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其中既有大名鼎鼎的蒙田、乔治·爱略特、简·奥斯汀等，也有鲜为人知的纽塞卡公爵夫人、多萝西·华兹华斯等。在吴尔夫的笔下，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性格禀赋及生活历程一一展现在我们面前。如吴尔夫这样描述小说家乔治·爱略特：
    乔治·爱略特可不是一个娇媚的女人；她不具备强烈的女性气息；她身上没有许多艺术家的那些怪脾气和性格变异——那会使他们显得就像小孩子一样天真可爱……它们全都描绘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身穿黑缎子衣服，坐在四轮马车里驶过去，她历尽艰辛，才得出人头地，然后怀着强烈愿望想有助于人，但是并不想与人亲密交往，除非是对那些在她青年时代就熟悉的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我们对她青年时代的事情知道得很少；不过，我们确实知道她的文化素养、哲学思想、名望、影响，都是从一个非常卑微的基础上建树起来的——她不过是一个木工的孙女。
    只寥寥几笔，乔治·爱略特的外在形象、内在气质、卑微的基础、远大的抱负及艰苦的历程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然而吴尔夫绝不仅仅是只为我们勾画人物肖像，读者也不会满足于了解他们表面的生活。吴尔夫广泛阅读各类书籍、书信、日记、传记，把各类素材加以融化，以她的远见卓识，敏锐地捕捉人物生活表象之下深层次的精神风貌，正是这些精神支配着人物的生活及作品。在写到简·奥斯汀时，吴尔夫认为与其对应的精神就是她深邃的洞察力。在吴尔夫看来，这种洞察力决定了奥斯汀的写作范围，“她选定了日常生活中的平凡琐事，诸如社交宴集、郊游野餐、乡村舞会之类，作为她的写作内容，岂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吴尔夫通过表象揭示出层层关系，使我们看到，不论乔治·爱略特，还是简·奥斯汀，抑或她所描述的其他人物，他们的作品、生活与精神气质是浑然一体的。也正由此，我们在读吴尔夫的随笔时，往往能一气呵成，酣畅淋漓，中间没有迟疑，不容停顿，甚至来不及思考，完全沉浸在她所构筑的精神世界中，正如她自己所言：“一篇好的随笔必须在我们身边拉下一道帷幕，这帷幕一定得把我们围在当中，而不要将我们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