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旧色桃花
□巢湖市东风路小学  周  丽
    夜雨霖铃，重新拾起纳兰的词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只几字，寂寂无声，依旧若风起，吹皱波心。一声轻叹，念起伊人——名唤班婕妤的女子。
    身为一位幽雅贤德的名门闺秀，她绝色的容颜在佳丽如云的后宫里绽放成一朵最绚烂的女人花，她丽质天成，清新脱俗的美艳和风韵也顷刻间迷倒了年轻风流的汉成帝。在流水般的如花美眷里，他迷恋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久久难以收回。卿本佳人，青春貌美之外，班婕妤还精通诗词歌赋，擅长音律。纤指轻拢慢捻弦乐，声声丝竹入耳。一朝偶相遇，君心爱意汹涌奔流，恋得灼热而缠绵，日夜相厮守，情深深，意绵绵，宠爱日盛。
    彼时的汉成帝，情深意浓，他眼里的班婕妤才华卓然，贤德过人，貌美惊世无双，犹如他深深浅浅的呼吸，朝朝暮暮的空气，一颦一笑皆漾起春光无限。
    因贤美深承殊宠，不动声色地宠冠六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成帝刘骜俨然是她的一片天。痴情女子班婕妤，像千千万万个恋爱中的寻常女子一样，渴望久远的爱情。然而，随着妖媚的赵飞燕和她的妹妹合德进入汉宫，昨日宠幸昨日欢，瞬间戛然而止，落寞从此上演。时间这根针，针针刺骨，旧日的恩爱被扎得体无完肤。山盟犹在，心已远游。“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相爱容易相守难，尤其对多情又滥情的汉成帝而言，班婕妤的贤淑才貌越来越成为他乏味的菜肴。在微服巡行途中，成帝邂逅倾国尤物赵飞燕，起舞绕御帘的曼妙婀娜让他感到一种坠入云端的销魂，而可怜的班婕妤自此后多情埋后宫，才情贯日月。长夜漫漫，孤枕难眠，看到箧奁中弃置的团扇，不觉珠泪滴零，肝肠寸断，含泪吟哦：“新制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奁中，恩情中道绝。”物是，而人已非，成帝绝情地关上了她通向他世界的大门。
    浓的化不开的缠绵旧爱，而今轻浮的莫如一羽鸿毛。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必当年与君逢？君坠温柔乡，而幽居长信宫的班婕妤却是不断想着他昔日的好。当得知成帝躺在冰冷的墓穴时，她随即又忘却被他冷落遗忘的遭遇，寂寂余生为他痴守灵柩，风凄房幽，灯孤壁寒，直到郁郁终老。她是一只被爱囚禁的鸟，回忆是唯一的拥抱。
    不由得又想起另一位比深秋还要寂寞的女子——朱安，鲁迅后院里寂寞爬行的“蜗牛”。同是为薄情郎守灵柩，然而她的情路踽踽辛酸，远不如班婕妤幸运。毕竟，班婕妤还曾经住进汉成帝的心里。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鲁迅丝微的垂爱。心似枯井，却终守至老。
    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模样：瘦弱矮小的身躯，狭长的脸盘，突出的额，缠裹的小脚。如果说不漂亮的外貌给了鲁迅重重一击，最最致命的打击要数两人之间心灵的无法沟通。听着鲁迅和学生们的激情论谈，她插不上一句话，只能静静地呆在房间。婚后第二天晚上，鲁迅未出书房半步。婚后第五天，鲁迅便以学业为由去了日本，此后他们便终年说不上话。陪伴她的，只是年迈的鲁老太太和夜夜的空房。她殷殷张望的目光里生长着纤弱的渴求和期待。
    然而，鲁迅和许广平的孩子的出生则让她彻底心如死灰，“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的——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上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读来令人潸然泪下的朴实话语里，是怎样的绝望和凄凉！她拼却所有力气想往上爬，但尽头却早已坍塌。朱安是一只被封建礼教囚禁的鸟，眼泪是她唯一的依靠。
    班婕妤和朱安，都像是初冬时节的花朵，用三生的盛开换来安静的凋零，无声无息。她们更像是夹在书页间的两朵旧色桃花，岁月风干了寂寞，翻阅花瓣，枯萎的爱与哀愁纷纷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