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基础教育的热点问题,组织基层教育工作者及教师、校长参与研讨,通过研讨形式多元互动,整体推进基层教学教研的氛围,为开拓教研新局面服务,为基层教师成长服务,为基层教育管理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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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 □安徽省萧城一中 张祖启 有人视晚自习为老虎,题难卷子多,熬得人睫毛打架;我却觉得它像五色狸猫,因为我知道怎么痛痛快快玩它不被咬着手。 那时候我在读初中,刚刚开始有晚自习,新鲜感远没有尝够。太阳落山了,四周影影绰绰,住校的同学三三两两走向伙房,吃他们五颜六色的馍,喝照人影的白菜汤,我离家不到三里路,选择上完自习回家吃饭。在上自习前的空当里,最难做的物理,我作业本子交上去了;数学卷子,容易的题草草写个得数,不会的,我不管它;然后我乱翻书,读最喜欢的几篇,《冯婉贞》《黔之驴》《李愬雪夜入蔡州》等等。 一个家住李楼寨的同学,吃了饭早早来到教室,用柳棍敲讲桌,学着王婆骂街。他骂得拐弯抹角,机巧而又风趣,多用韵文,不像是骂人,倒像是唱大鼓。同桌问:“今儿个谁惹你了啊!”骂街的同学说:“没谁。我先骂了存着,哪天谁毁我,今儿个骂的都给他!”同学们哄笑起来,班级里嗡嗡一片,像逢集。我拍着前位坐着的阿灿说:“尅一段!”他头也不回:“下课尅。”“尅”什么呢?他知道。阿灿把手卷成喇叭筒吹唢呐,野调子,猪八戒背媳妇那种,很亮。我对着电灯,举起用墨水瓶自制的煤油灯瞅,看是否需要带回家添油(那时候,电老欺负人,说停就停,煤油灯可得预备着)。 班里突然安静下来,这可是少有的事,同位的小安踢我一脚,我看到班主任正站在黑板前。老师嘭嘭嘭拍桌子,红红的脸反着光:“反了你们啦!半街地都能听见你们嚎!”鸦雀无声,大家埋着头,假装做作业。我们清楚得很,老师骂骂而已,不打人,骂完就回办公室了,天还是我们的! 老师向教室中间走过来,指着我后排一个女同学说:“给我拿出来!”漂亮的王同学说:“没有……”老师命令她站起来,从她书下面翻出一叠花花绿绿的东西。老师说:“不是说没有吗?我一翻,你咋有的!”不知为什么,老师突然不说了,匆匆离开了教室。女同学咬着银牙在骂。细想起来,可能是老师说跑嘴了,老师那句话在乡村有着独特的含义。老师不是那个意思,女同学品出了那个意思。唉,语言这东西可真不是个东西。 后位的阿芝橡皮掉了,她蹬我板凳:“小姥爷,给我拾起来!”她是“学”字辈,乖巧懂事。我问她老师刚才拿走的是啥,她说:“电影海报,明儿个我给你找一张。”李楼寨在县城工作的比较多,近乎彩色的电影海报时不时传到学校来。阿芝后来果真给我找来了一张,我从那翻得有些破烂的海报里知道了许多优质电影的名字:《远山的呼唤》《老枪》《庐山恋》《霓虹灯下的哨兵》等。我“中症”了,迷恋起文字码起的世界,此后便喜欢一切细若蚊足的、足以拨响心灵琴弦的东西。 两节自习后,已是八点多。我跟几个同村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肚子咕噜咕噜叫。我们七嘴八舌说起了吃的,福田说刚出锅的红芋面饼好吃,肉肉的,颤颤的,软软的,蘸着辣椒酱,香得没法说;小安说他最想吃的是豆杂面条,热气腾腾,就着凉调辣萝卜条,能尅三碗;贵侠说:“叔,你想吃啥?”我说道:“家里来了客,猪肉炖粉条子。烙馍卷上白菜粉条肥猪肉片子,一咬直冒油……”贵侠说:“哈哈,叔,馋虫都让你勾起来啦!” 走到村头的时候,一轮月亮高高升起来,雾气笼罩着豌豆地,到处弥漫着甜丝丝的气息。我说:“咱摘豌豆荚垫垫吧!”在水一样清亮的月光下,我们蹲下来,挑饱满多汁的豌豆荚吃。大家嘴里吃着,兜里装着,然后嘻嘻笑着回家了。第二天才知道,头天晚上盘腾的是我家的责任田。母亲说:“唉,看把俺孩子饿的!” 一起吃豌豆荚的同学中,小安学做木匠,早早进入社会,现在是半个工头。有一次他打来电话说,你得请客——当年要不是我赶着抄你作业,天天催着你写,你能考上学?我回复说:“那是,要不是你跟着屁股催,我怎么能当上老师!” 人间戏码,一个接一个上演。那个骂人预备着的同学,那个擅长以口技演奏乡村音乐的阿灿,和我一样都做了老师——怀揣对教育的赤诚,惯于寂寞和清贫,已然当了一辈子孩子王。哪天有时间了,我一定回母校旧址看看——那青青的麦田里藏着我们的青葱岁月,孕育着晶晶亮的绿色希望,回响着纯洁的响遏行云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