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灯花也美丽
□芜湖县第二中学  范德洲
    给学生上课时，讲到宋人赵师秀的《约客》一诗，“黄梅时节家家雨, 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 闲敲棋子落灯花”。灯花？灯花是什么花？学生不解。费了不少口舌，他们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我能理解，出生于上世纪90年代的孩子几乎不会有人见过灯花，而已是人到中年的我对灯花却是有着一些印象的。
    我上小学的时候，老家村子里就已经通了电。只是，除了农忙时节和正月，电灯都是个摆设，特别是秋收过后的农闲之际，家家户户都靠那一盏浑身污腻的油灯来打发晚饭后与就寝前的那一段时光。油灯里的那根细细的灯芯一般是纱线、布条甚至是草纸捻成的，烧得久了，里面的杂质往往会凝集成珠状的颗粒，鼓鼓凸凸的，那就是灯花了。很不起眼，但这很不起眼的灯花一经诗人的“点化”，顿时情深意浓。
    你听，赵师秀手握棋子，轻轻地敲击着。“喀喀”的敲击声在他的小书斋中时时回响。梅雨季节，阴雨连绵，池塘水涨，蛙声不断，乡村之景是那么清新恬静、和谐、美妙。可是，他的那位朋友却因这绵绵细雨不能如约前来，一直这么静静地等着，直到灯芯都已燃成灯花。眼看着夜已更深，诗人不由得懊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一时急躁，手中自然多了一分力道，“啪”的一声，竟然震落了那朵小小的灯花。
    你看，纳兰容若也正伴着那一盏油灯熬过了又一个不眠之夜。“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在这风雨萧萧的夜晚，他对灯孤坐。此时，不知是谁挑着乐府里最凄凉的曲子弹了起来，如泣如诉，和着风声雨声，陪伴着纳兰容若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之中。蓦然回首，灯花已瘦尽，其实，“瘦尽”的又何止是灯花呢？
    只不过，灯花在普通人家并没有那么多的诗意，带给我们的仅仅是那份温馨的回忆。印象中，初三的每天晚上，在那昏黄的油灯下，总有一个清瘦的少年专心致志地伏案读书。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位纳鞋底的母亲，娴熟地穿针引线，时不时地将手中的针在头发上抿一抿，每纳一针，就能听到呼呼的拉线声。这声音，和昏黄的灯光一样，让少年从心底感受到一丝温暖。偶尔，母亲还会用手中的针将灯芯往上挑一挑，让灯光明亮些。偶尔，灯花还会“啪”的一声炸裂，母亲总是喜笑颜开，因为，在乡下，这是吉庆的象征，如同喜鹊报喜。如今，母亲已不再纳鞋底，更用不着在油灯下纳鞋底了。而那盏油灯也只有在一些老屋的旮旯里才能寻觅得到。至于灯花，我们只能在诗句中去读它了，也许，这类温馨却又朴拙的东西，只适合诗句的收藏吧。
    但灯花，终究还是美丽过，也还会在我们对往昔的追忆中依然美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