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忆小画书
□枞阳县钱铺中学    左克友
岁月是张白纸，记忆是落在纸上的铅字，虽经时光的擦试，但总留有些微痕迹。
闲来无事，整理书架。一本泛黄的连环画闪入眼帘，一种“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感觉温暖了我的心房，同时不免自责：冷落小人书时光竟达三十年之久，当初，它可是我的精神糕点，为何我却寡情薄义多年？今日在书架上重睹尊容，惭愧之余，内心又像乞丐发现香喷喷的米饭那样开心，又似葛朗台发现妆台上金子般惊诧不已。
三十年前那个年代，天蓝空气新，草绿水色清，人穷性情真。吃不饱的年月，吃不饱的不仅仅是肚子，还有精神食粮。百姓之家连主妇剪鞋样的报纸都成了稀罕物，吃了上顿愁下顿，靠东挪西借糊口度日，哪还能给小孩买本书看看呢？拥有一本微型的，五六十页的连环画本，就成为贫困子弟精神上最大奢求。在没有文化氛围，且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农民家庭里，这样的企求也许成了《天方夜谭》中的一个故事吧？
那时候，连环画价钱十分便宜，一本一角钱左右。市场上连环画的种类较多，我们喜欢看的有《刘胡兰》《渡江侦察记》《小英雄雨来》《上甘岭》《鸡毛信》等。小时候的我，读书较迟，天生愚钝，但唯独对连环画读本有一种天生的兴趣。而且读过后，对画中人物情节基本上能做到过目不忘、烂熟在胸的程度。每每在小伙伴面前口吐莲珠，抬眼瞥见伙伴们聚神会神听我谈故事的崇拜相，心里飘飘欲仙。
可是书呢？只能“蹭”。同学中有几人的父母是国营东方红林场职工，他们每人都拥有十几本小人书。为了心目中的读物，上放学途中，我讨好地替他们背书包，陪他们游戏玩乐。好在他们也还大方，有时借几本书给我看。这些小人书，插页绘图十分精美，我知道凝结了编辑老师、美工和印刷工人的汗水，因此爱护有加，生怕弄脏或弄坏，何况还是借来的。上课时间是不敢看的，如被老师逮住，挨骂挨打还是小事一桩，关键是书被老师没收，必逃脱不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的命运，老师也爱看小人书啊！
晴日朗朗的日子最好，在上学或放学路上，坐在树荫下，或趴在田埂的草皮上，沉浸在小人书描绘的情境中。看到精彩的战斗情节，壮怀激越，激动不已；看到悲惨的一幕，眼泪汪汪，神伤心摧；看到坏人当道，好人遭殃，气愤填膺，怒发冲冠。“谁解其中味，都言作者痴”，我看把它改为“谁解其中味，都言读者痴”也名副其实。如此的入情入境，有时忘记了上课时间，被老师罚站一整天的“待遇”时常享受，可对小人书的痴情却与日俱增。
要好的同学对我特别大方，记得一次破天荒地借给我多本连环画。我心花怒放，草草地做完作业，便假装上床睡觉，待父母睡熟后，踮脚轻身来到堂屋，拧亮油灯，熬一通宵将十几本书囫囵吞枣看完。早上上学时，满身都是煤油味，鼻孔里塞满了油灰。但心里惴惴不安，怕大人知道烧光了一灯盏油，会采取什么样的惩罚。
小学五年级我遇到了一位好老师——班主任何老师。她工作认真负责，对学生和蔼可亲。那时学校重视劳动教育，每周劳动一天是常事。一次，学校组织学生为供销社挑砖，每生定量一百块。从砖厂到目的地有五六里路。一块青砖有五六斤重，一趟只能挑十块；而且途中必跨过大涧水中石砌的石墩。有一趟，我不慎从石墩里滑进水中，满身衣服湿淋淋的，但我咬紧牙关，爬起来，裹着湿衣，赤着双脚，坚持完成了任务。在何老师极力推荐下，我被评为学校“劳动积极分子”，奖品为一本盖上鲜红学校大印的小人书《草原小姐妹》。心里高兴的劲头不亚于现在彩票中了大奖，只可惜这本有着纪念意义的小人书不慎丢失了。
上了高中后，功课日紧，慢慢地疏离了小人书。考入师专后，一次偶遇租看小人书的书摊，看到久违的伙伴，冷封已久的看小人书的激情再次被点燃，有时一连几个小时坐在书摊前不忍离去。后来连摊主也说还没有见过这样爱看小人书的大人，感慨之余，对我看书的费用也就格外优惠。小人书看多了，与书中有关的情节悄悄地吹进梦里：枪林弹雨的打仗梦，杀得鬼子哭爹叫娘；英雄救美的情景剧，侠骨之风，柔肠如火……
 岁月的齿轮犁深了脸上皱褶，漂白了双鬓。虽然现在喜欢读厚实沉甸、装帧精美的书，但我还是怀念与小人书相识相处相知的知音时光。小人书燃起了我的读书梦，燃起了我最初的写作冲动。
每当遇事不顺，心情焦躁不安时，沏一杯凉茶，捧一尊好书，端坐在桌前，与书中的人物对白，同书中的灵魂交流，我就立马体会到别样的安宁，烦恼忧郁便烟消云散。捧上书，内心时时刻刻如有春阳暖照，热气腾腾，这是因为书中有阳光，有温度，有情感。
世上没有白走的路，人间没有白读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