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耕
□淮南市第三中学    顾正龙
春雨淋透了大地的时候，挂在墙上的犁铧便也开始工作了。而当它缓缓伸进黄土地的时候，村庄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也不热。家里还没有牛来耕地时，母亲在后边扶着犁，我和父亲的肩上各扛着一道麻绳，脚踏在软和的黄土地上向前砥砺奋进。
几乎跟父亲并驾齐驱时，父亲开了腔：犁要慢慢地拉，浅了种子覆不上泥土；深了，土地会疼。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几只鸟群正蹲在枝头，悠闲地演奏出天籁的曲子。
犁铧写下的诗行，入木三分，用铺陈、起伏的排比尽情吟咏春天，当波浪涌动的时候，一声声惊叹便从大地上次第生长了出来。家里买了牛后，母亲和我解放了。牛打着响鼻，对着远方的白鹭与燕子一一问好。寂寞了一个冬天，它感到残留的冬天正在四蹄间消融成源源不绝的动力。父亲把鞭子的力度全留在了半空，只将声声催促送到牛的耳旁。牛不会说话，可是它通人性，用一垄垄酥软的土地交出忠诚的回答。牛蹄下，泥土向后跃动，又被父亲踩碎——就像是踩碎过去一年的苦涩与辛劳，让它们更适宜地生长、冲破，一年比一年丰茂。
休息的时候，我和父亲跟其他的乡亲们一样，坐在田野的边缘，目光漫过每一棵幼苗的高度，越过村庄的篱笆，沿着炊烟一路飘向天空：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平凡的日子里只有辛勤播种，才可能迎来收获。
倦了的父亲点着烟，静静地听着大自然各种生活的呢喃絮语，听着土壤下窸窸窣窣逐渐抽芽的声音。相比于我，父亲更懂得黄土地的内涵，在他渐渐弯曲的腰背上，我看见了春天最生机勃勃的笑容。
犁铧用了十多年，被摩擦得锃光瓦亮。可犁铧老了，身上落满光阴的年轮，那纵横的伤痕像一朵朵绽放在尘世的花。年复一年，犁铧废寝忘食地耕耘，它的辕上走过一个个乡亲的跋涉，一头头牛的忠诚。人与牛组合的村庄，烟火气息浓如一杯久封在坛内的老酒。
家家户户都开始实现机械化种地后，犁铧活动的空间就明显地缩小了，只是在那些边边角角的小块地需要耕耘时，它才登场。犁铧坚守着岗位，执着地在板结的大地上开辟出一条条近乎标准的经纬线……一段忙碌的时光过后，犁铧的战场又转移到了墙根下或者阴暗的缝隙里，深切缅怀着过去与人和牛一起并肩战斗的澎湃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