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二月的春风，剪出了杨柳细细的嫩叶。民间谚语，“七九八九，隔河看柳”。但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踌躇、迟疑，乍暖还寒，翻来覆去，仿佛总下不定决心似的。九九过完，杨柳还不见一个芽儿。但寒冷还是不知不觉告别了人间，仿佛一夜之间，万物复苏，严寒被融化在丝丝缕缕的春风里。沐浴着暖暖的阳光，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今天从教学楼前的花园中走过，不经意间，发现园中的那两株垂柳已悄然吐出新绿，翠绿中泛着淡黄色，柔弱的柳丝在微风的吹动下轻轻地摇曳着，仿佛告诉人们，是她们把春天唤来了。
少年时，每到春来，见杨柳枝头一夜间染上了新绿，总是莫名其妙地兴奋，好像那生命的颜色也染透了心头。
那时居住在乡村，漫长的寒冷让人失去了等待春天来临的耐心，但春天还是每年如期而至。而最先将春的信息传递出来的，就是那村头、塘边、河岸的一棵棵高大的柳树了。当柳枝上的芽苞刚刚展开的时候，我们同村的几个要好孩子便在放学后，喊着叫着，跑到河边柳树下，如猴子一样敏捷地爬到柳树上，折取一根柳条下来，绕自己的脑袋编一个圈，再麻花状地横七竖八缠绕数根，柳帽就编好了。男孩子只戴没装饰的柳条帽子，女孩子再跑到人家油菜地里掐几朵油菜花，或者寻一朵早开的二月兰，插进编好的柳条帽里。伙伴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美滋滋的。柳条帽子玩腻了，便开始饶有兴趣地赶制各种各样的柳笛。故乡的柳笛，便如柔美的柳丝绿在我记忆的春天里。
相对于其他树木，比如，槐树、松树、桑树什么的，柳树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供人们欣赏。人们把它种植在台城边，灞桥旁，隋炀帝下江南的运河大堤上。“拂堤杨柳醉春烟”，它，从《诗经》中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一垂就是几千年。垂柳也是一种抒情的树木。它柔弱的枝条里曾充满了离别的忧伤，充满了执手相看的泪眼，充满了渭城朝雨、西风残照和灞桥留别。
十年前去扬州，别的景物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瘦西湖边千万条柳丝，曼妙，轻舞。这些飞舞的精灵仿佛在等我和她们相约。她们是那样袅娜多姿，在初春的瘦西湖边像一个个娇媚的江南女子，轻轻地舞动着她们的长长的衣袖。她的每一条纹路和叶脉中似乎都浸润着唐风宋雨，浸润着二十四桥边皎洁的月色。瘦西湖的柳是我所看到的最美最柔的柳，长长的柳丝仿佛无力去承担微风中那一丝丝无所傍依的震颤。她轻抚着岸边的石桥，刚柔相济，美不胜收。
时光的流逝让人无法分清活着的真实与虚无。就像这些垂柳，在这虚虚实实的岸边，一站就是几百年，上千年。而人的生命却如流星，从这个角度说，人不及一棵柳树。
伴随着故乡柳笛，走过童年、走过少年的我，为了生计，变成一棵漂泊在异乡的柳，扎根在故乡之外的土地上，呼吸着异乡的空气，沐浴着异乡的阳光。每每见到剪剪斜风漫卷如丝的细柳时，格外想念家乡的那些长在河边、塘边的柳，这些柳树深深地嵌入了我的生命和记忆里，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那个遥远的、给过我童年梦幻般欢乐的、生我养我的故乡。

碧水清晨   □祁门县第二中学    林  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