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卤子
□天长市金集小学    金    永
山芋
我喜欢吃山芋。或烀或蒸。红的甜，白的香。三餐不厌。
大雪了，山芋还滞留在田里。薄霜蔫了藤叶，软塌塌地倒覆在岭上。母亲说，不急，再等一两天，起出来，摊开，照两个太阳，再捂在麦仓里发发汗。窖的时间越长保准越甜。吃到明年雨水也不坏。
这段时间就怕下雨。
风收紧了。霜厚了。
山芋离开了地头，雪终于落了下来。
乌菜
雪一下，就把菜园里的乌菜全埋到雪里，像盖了层棉被。这不用担心，乌菜棵矮，皮实。掸去雪，乌菜像小宝宝，一个紧挨一个，贴着地。泡泡皱皱的绿叶片，黄灿灿的菜心，玉琢冰雕一般。乌菜清炒，要加猪油。乌菜做汤，鲜美胜于羊肉。
乌菜的种子是邻居送的。
今年的雪，还在来的路上。
母亲说，每年都这样，雪总是比节气要晚一步。
扬剧
许春樵聊天长人爱扬剧，说：“天长人不认京剧，扬剧才是正宗。”说的何等大气。能说京剧不如扬剧吗？不好说。天长人就认这个理了。当然，也不会有人较这个真。
母亲爱听扬剧《珍珠塔》。《珍珠塔》本是锡剧保留曲目，唱响百年。我说锡剧好听，但母亲说，还是扬剧好。方卿唱道情一折，一字一咽，一句一啼。方卿单膝点地时，母亲愤愤地说：“世间少有！”她在骂方卿的姑妈。方卿姑妈嫌贫爱富，世间少有！
方卿的姑妈被母亲骂了一百遍也不止。
烧肉
母亲烧肉有三重境界。烧肉有境界？玄乎。但确实是有。
冬至过后，年猪刚杀下来，剩热气未消，靠前膀割一块“头刀肉”，干烧，只七八成熟。搛一大块，肉皮特别有劲，满嘴油，香！嚼到最后差不多是吞下去的。一般小孩子吃不了两筷子。这是第一重。第二重，头天没吃完的肉，投癞头青萝卜。癞头青不比白萝卜，辣味足，呛口，需切斜块焯水。葱姜蒜重放，老抽料酒各一勺，少许白糖，烧至软烂。孩子大人争着吃。若还剩下肉汤，第三天，烧梅干菜，不放任何佐料，也无需任何技艺，就成一绝。这是第三重。
猪需自家圈里养的，吃野菜和粗糠。最好要逾年。
老卤子
我们家有一坛老卤子，十多年了，我却不知道。
伏天，南瓜没熟，苋菜秆子倒先老了，秆子又粗又壮。窄窄一块地，收了一大篮子。母亲要臭臭秆子。
荸荠形坛子，放在楼梯洞里，不见光。我把它从楼梯洞里抱出来，揭开盖，一股恶臭冲进脑子。再看，卤汁浓绿泛黑，上浮一大块灵芝状的白膏，——这大概就叫年份。按母亲的吩咐，将苋菜秆洗净沥干，切寸段，倾入坛中。母亲说，三天后就可捞出来吃了。
伏天过去，老卤子再放回原处。
我暗忖，老卤子十几年不坏，其味益发鲜美，被封为“臭王”，谁给它的神奇。
后来我又听说，同事家有坛臭了六十年的老卤子。奇了怪了。